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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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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末早上十點, 女生宿舍207。

鄒暮妍打著哈欠下床,爬到一半看了眼對面,詫異道:“茸茸居然還睡著, 見了鬼了。”

盛玥正在化妝,隨口應:“昨天出去玩累了?”

畢竟兩只小動物,打打鬧鬧也正常。

鄒暮妍扯了椅子坐盛玥邊上,和她八卦:“我剛在社團群裏看到,說昨天郁震文是被人擡回來的。”

盛玥沒聽懂:“什麽意思?”

鄒暮妍忍著笑, 悄聲道:“說他看恐怖電影嚇暈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
她沒忍住,捂著嘴狂笑起來。

盛玥手一抖,眼線直接畫飛了, 不可置信道:“在電影院裏暈過去了?那茸茸呢?”

鄒暮妍反應過來, 笑不出來了。

既然郁震文下午嚇暈被擡回來了, 那小呆子上哪兒去了?

昨晚她是掐著門禁點回來的,她們還笑說小動物們的聚會也不錯, 結果根本沒聚成。

兩人齊齊朝上鋪看去。

她們寢室周末起得最早的永遠是冷曦和鹿茸茸。

冷曦一大早出門采風,鹿茸茸則是大早上起來練功壓腿,小呆子一天都不拉下基本功。

今天,冷曦照舊一早輕手輕腳地走了, 而小呆子還在床上呼呼大睡,一副昨天玩得很開心的模樣。

“小呆子幹什麽去了?”

鄒暮妍以在偵探社的經驗擔保, 這絕對不對勁。

盛玥想了想:“她在學校都不認識幾個人, 別說東川了。誒, 她不是說有個哥哥,誰啊?”

鄒暮妍陷入沈思:“沒問過, 但也沒見過。什麽哥哥這麽神秘?”

兩人偷偷摸摸討論半天, 結果沒討論出來, 鹿茸茸醒了。

鹿茸茸做了一晚上的夢,夢裏是謝雲遐逆光的背影,他看向槍靶時的眼神清澈而專註。

夢裏她的一顆心變得火熱。

那樣熱烈的情感她也有過,她曾比誰都渴望舞臺,比誰都想在臺上完整地跳完一支舞。

這樣的火熱,從沒熄滅過。

鄒暮妍踮起腳看床上動靜,便見鹿茸茸蹭得一下坐起身,睡眼朦朧,嘴裏喃喃著什麽。

她沒聽清,只好趴著樓梯問:“茸茸,說什麽呢?”

鹿茸茸的心似乎還和夢裏一樣砰砰直跳,眼前閃過靶心,閃過謝雲遐拿槍的模樣。

“砰”的一聲,她脫口而出:“我想跳舞。”

鄒暮妍楞了好一會兒,小呆子是多愛跳舞,夢裏都在跳。

她嘆氣,喊:“醒醒,起床了。”

鹿茸茸呆了半天,看到一臉無奈的鄒暮妍,揉揉眼睛,清醒過來,慢吞吞地下床洗漱。

這一天,鹿茸茸顯得心不在焉,吃飯走神,走路發呆,和她說句話能說半天,累死個人。

直到晚上,她還趴在桌前發呆,一言不發。

盛玥約會回來,看見鹿茸茸楞了下,問鄒暮妍:“下午不就趴著了嗎,怎麽還在發呆?”

鄒暮妍神秘地搖頭:“不知道,可能和昨晚的事有關。”

盛玥:“問了嗎,昨晚她幹什麽去了。”

鄒暮妍苦惱道:“她一整天都蔫巴巴的,我沒敢問。”

盛玥放下包掃了一眼,冷曦還沒回來,鹿茸茸全神貫註地發呆,完全沒註意到宿舍裏多了個人。

鹿茸茸呆了一陣,被人推了兩下。

她茫然地看過去。

鄒暮妍瞧著她一副寫滿心事的模樣,催她:“去洗澡了,我和玥兒都洗完了,想出去買個奶茶。等你洗完一起去?”

鹿茸茸搖頭:“我不喝奶茶,你們去吧。”

說完,跟游魂似的抱著睡衣進去了。

鄒暮妍和盛玥聽到浴室門一關,對視一眼,立馬湊到鹿茸茸桌前,目光灼灼地點亮她的電腦屏幕。

字還沒看清,忽而聽到“哢嚓”一聲。

門又開了。

兩人齊齊僵住,僵硬地轉過身,然後……

對上冷曦莫名其妙的眼神。

“嚇死我了。”

“曦啊,你回來的真是時候。”

鄒暮妍和盛玥被嚇個半死。

冷曦見她們圍在鹿茸茸桌前,再聽浴室的水聲,就知道這兩個人偷偷摸摸地做小動作。

“茸茸怎麽了?”

她沒聲張,小聲關上了門。

鄒暮妍拉過她,嘀嘀咕咕把事說了。

於是,三顆腦袋湊在鹿茸茸的桌前看她的電腦。

屏幕上是“菡萏杯”的報名界面,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。

舞蹈生看舞蹈比賽的報名,再正常不過了。

但她們知道,鹿茸茸不打算報名,所以她是因為這件事而苦惱。

三人看完,都沈默了。

氣氛僵持片刻,冷曦斟酌著說:“茸茸一直在吃藥,我可以找醫學院的學長問問。”

這件事不是第一次提了。

當時她們都選擇尊重鹿茸茸的隱私。

鄒暮妍想了一陣,提議道:“直接問吧,我們知道是什麽藥也沒用,幫不上她。”

三人商量了一會兒,決定循序漸進地盤問小呆子。

浴室裏,鹿茸茸慢吞吞地揉著頭發上的泡泡,眼神無焦點地看著瓷磚,一看就在發呆。

一天過去,她的心還是熱騰騰的。

準確的說,是想到昨晚,她的心中那點小小的渴念就忍不住鉆出來,引誘著她往前走,仿佛前面有豐碩香甜的果實。

老沈說,謝雲遐每天打完槍都是這樣。

脫力、顫抖,汗水多得能把他淹沒。

這樣的日子,他過了整整兩年。

他一直在和自己抗衡,在和極限抗衡。

鹿茸茸想起自己起舞的每個日夜,想起身上大大小小的傷,想起暈厥後的每個夜晚。

她也曾抗衡過,可是……

她現在變得不去想,不去期望。

可她好想跳舞啊,在舞臺上、燈光下盡情地舞。

此刻,鹿茸茸在狹窄的浴室裏,渾身濕漉漉的,頭發上還有白色泡沫,像頂了團團雲朵,顯得滑稽又好笑。

她卻忽然想起洛京那晚,謝雲遐問她的話。

他問:“想不想上去跳舞?”

鹿茸茸眼眶熱熱的,她忍不住揉了揉,想回去那晚告訴他——

她想上去跳舞。

鹿茸茸情緒正濃,手剛碰到眼睛就想起來自己手上還有泡沫,她慌亂地“呀”了聲,完全顧不上傷心,手忙腳亂地開水洗泡沫。

於是,宿舍三人等到的就是眼睛紅得像兔子的小呆子。

鄒暮妍一楞,立即問:“茸茸,你哭啦?”

其他兩個人也盯著她看。

鹿茸茸面對三雙眼睛,糾結了一會兒,小聲道:“我揉眼睛的時候,忘記手上有泡沫了。”

三人:“……”

別人說像是借口,這小呆子一說就像真的。

鄒暮妍松了口氣,忙推著她先去吹頭,吹完才能好好“盤問”。

鹿茸茸沒察覺不對勁,老實吹幹頭,梳得整齊順滑,再護完膚,喝口水就準備爬上床。

剛放下水杯,她嗆了一下。

因為一轉頭就見三個人站在她身後。

六只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,這口水咽也不是,不咽更不是,只好“咕嚕”一聲吞下去。

“幹什麽……?”她緊張發問。

盛玥瞇了瞇眼,湊近鹿茸茸,紅唇一張一合,語氣危險:“你有沒有什麽事瞞著我們?”

鹿茸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謝雲遐待久了,面對盛玥的拷問,她居然沒有以前那麽心虛。

她輕咳一聲,先發制人:“玥兒,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表演?”

盛玥被反將一軍,怔了一下:“什麽表演?”

鄒暮妍提醒她:“就那個校園十佳歌手賽啊,你說茸茸給你伴舞,你就去報名。”

盛玥:“我有說?”

“有啊。”

“你說了。”

盛玥:“……”

她根本想不想起來自己有沒有說,但這時候鹿茸茸忽然說這個,明顯把她們的疑問打了回去。

盛玥給鄒暮妍使了個眼色,換她來問。

鄒暮妍直接的多,她問了之前問過的問題:“茸茸,我們一直好奇,你怎麽來了我們學校的舞蹈系?”

盛玥:“……”

說好的循序漸進呢。

冷曦一直沒出聲,靠著鹿茸茸的櫃子看她們的“盤問”,似乎打算有什麽不對勁直接阻止。

鹿茸茸沈默了一會兒,餘光瞥了眼身後的藥。

每次吃藥的時候,她們都會飄過來欲言又止的眼神,她都能感覺到。

只是她們不問,她也就不說。

鹿茸茸也沒想瞞很久,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的病全交代了,重點只有一個——

她不能上舞臺。

三個人聽了都沈默。

這問出來了,她們似乎也解決不了。

冷曦問:“醫生是什麽建議?”

鹿茸茸憂愁嘆氣:“建議我盡量別再嘗試在臺上跳舞,再暈倒病癥可能會更嚴重,會影響到正常生活。”

盛玥皺著眉:“那你怎麽和我一起表演?”

鹿茸茸抿唇,小聲說:“我想再試試。”

鄒暮妍立即否決:“這太冒險了,影響日常怎麽辦?”

剛說完,冷曦和盛玥都朝她看來,搖搖頭。

鄒暮妍對上鹿茸茸黯淡的小臉,連忙補救:“茸茸,我的意思是你要一步一步來,不能一開始就上舞臺,對吧?”

這話也不是沒道理。

於是,四個人女孩子湊在一起,一起郁悶。

這件事該怎麽辦好?

周一一早,鹿茸茸收到了郁震文的道歉短信。

他十分歉疚把她一個人留在電影院,似乎覺得丟臉,絕口不提自己嚇暈的事,也沒再提吃飯的事。

她回了句沒關系。

鹿茸茸發完信息,糾結了一會兒。

她該怎麽拒絕郁震文,難不成真說哥哥不讓早戀?

鹿茸茸沒糾結多久,專業課老師便來了,她忙放好手機,一本正經地站到人群裏。

臨近下課,老師讓她們拉伸放松。

鹿茸茸找了個間隙,偷偷出去找方若可。

她們教室同層,沒幾步便跑到了,聽聲音還在練。

鹿茸茸扒著窗口,悄悄探頭往裏看,只露出一雙眼睛,看了一圈,女孩子們跳起舞來個個頭發狂甩,根本分不清誰是誰。

“鹿茸茸?”

身後忽然伸出一只手,拍了拍她的肩。

方若可瞧著踮腳尖偷看的小天鵝驚慌失措的模樣,把人拉過來,搭著她的肩,笑問:“來找我?”

鹿茸茸見是方若可,暗自松了口氣。

她點頭:“嗯,你有時間嗎?”

方若可:“當然。”

她看見鹿茸茸眼底的忐忑,心裏大致有數。

鹿茸茸想了一晚,決定來問問方若可的意見。

首先,舞蹈系裏,暫時只有方若可知道她的病;其次,方若可很耀眼,她能在任何地方跳舞。

她的結論是:方若可很有經驗。

方若可也是第一次遇到鹿茸茸這樣的情況。

她直接道:“我尋求過專業意見,給出的方案相差無幾,都是循序漸進,一步一步來。”

鹿茸茸抿唇,小聲道:“你真是個好人。”

方若可不在意道:“從小到大,我最喜歡關照‘對手’。比賽當然是要和強的人比,舉手之勞。”

鹿茸茸輕眨了眨眼,她覺得方若可是個很酷的好人。

“……那該怎麽開始呢?”

這就是昨晚困擾了207一晚上的問題。

方若可思索片刻,忽然問:“你怕黑嗎?”

鹿茸茸微楞:“……一點點?”

方若可點頭:“晚自習下課我來找你。”

鹿茸茸老實點頭。

兩人就這樣定下了晚上的“約會”。

晚上八點半,射擊館的訓練場地燈火通明。

兩個學校的隊員站在一起,聽兩邊輪流說話,這一次似乎沒有人走神。

姚教練一改往日“知足常樂”的態度,正經道:“下個月,國家隊的人會來挑選今年冬訓的運動員,名額只有兩個。”

兩個隊伍互相看看,神情覆雜。

這陣子他們在一起訓練,對彼此的水平都了解,這兩個名額大概率會落在謝雲遐、林秉倫和郁震文身上。

但謝雲遐……

眾人偷偷用餘光去瞧他。

男生站在隊伍最邊緣,心不在焉地拿著手機刷了一陣,指節在屏幕上飛快打了幾個字。

他一副困倦模樣,好像不在意教練的話。

他們視線停留的時間太久,謝雲遐懶洋洋地擡頭。

“不去。”

他隨口說完,又開始看手機。

兩個隊伍的視線又齊刷刷地移走了,心想兩個名額,兩個學校各得一個,聽起來面子上過得去。

這想法還沒轉過一個圈,姚教練又開口了。

他慢悠悠道:“有的人啊,別高興太早。說是兩個名額,但要是國家隊的人看不上你們,說不準一個都沒有。”

兩個隊伍一片嘩然,居然還有這種可能性。

林秉倫打聽道:“教練,這次來東川大的是誰?蔣柏峰教練會親自來嗎?”

姚教練說完正經事,擺手撂攤子:“不知道,別問我。”

林秉倫哪肯放棄,亦步亦趨地跟上去,纏完姚教練纏自己教練,還拉著郁震文一起纏。

一副問不出來就罷休的模樣。

姚教練被纏得沒了辦法,賊溜溜地一指某個方向,悄聲說:“你們啊,去問陳游。那小子準知道。”

陳游?

林秉倫和郁震文立即去找人。

這會兒,陳游正湊謝雲遐邊上,賤兮兮地打趣:“你這兩天怎麽了?怎麽一副‘縱欲過度’的樣子?”

謝雲遐一歪頭,躲開:“滾遠點兒。”

陳游看著謝雲遐眼下的青灰色,嘖嘖搖頭。

從謝雲遐逮小天鵝回來,整個人就怎麽不對勁。

先是半夜不睡覺,淩晨在陽臺做俯臥撐發洩精力,他好心好意給謝雲遐發了個番號,這人恩將仇報,拉著他一起做。

再是早上,下了床就摔門進浴室。

十九、二十的男孩子,血氣方剛的年齡,當然都懂。

陳游只敢開謝雲遐玩笑,可不敢開小天鵝的。

“咳。”陳游說起正事,“我哥說,他特地和教練申請來東川。我估摸著,他是想讓你去冬訓。”

謝雲遐隨口道:“說了不去。”

陳游瞥他一眼,沒多說。

陳焱烽和謝雲遐當了四年師兄弟,關系比他這個有血緣關系的堂弟還親。

這次估計是鐵了心要把謝雲遐帶回去。

陳游還想問,身後忽然伸出兩只手,一左一右把他架走了。

他左看,林秉倫,右看,郁震文:“你倆幹什麽?欸,放我下來!”

謝雲遐被他嚷嚷得耳朵疼,旁若無人地早退走了。

下課十分鐘了,小天鵝還沒回信息。

謝雲遐瞥見頂上的備註“小天鵝今天回消息了嗎”,輕輕哼了一聲,直接給她打電話。

夜晚校園步道寂靜,秋風簌簌。

謝雲遐單手握著手機,低著頭插兜往宿舍方向走,走了幾步,電話接通了。

“餵……?”

女孩子用氣音說話,心虛又忐忑。

謝雲遐腳步一頓,瞇著眼問:“在哪兒?”

一分鐘後,謝雲遐掛了電話,往反方向走。

他原本沒什麽勁兒,走得不快,這會兒兩步並做一步,輕車熟路地拐入小路,往學校生態園區走。

生態園區裏有東川大著名景點——天才少年推人下水湖。

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件事,這湖莫名染上一層不太吉利的色彩,但凡小情侶約會都會避開湖邊。

入了秋,湖邊陰冷,更無人問津。

今晚,湖邊來了三個不速之客。

湖中天鵝躲得遠遠的,在水生植物後暗自觀察來人,靜悄悄地不發出丁點兒聲響。

謝雲遐轉過一條小道,遠遠瞥見湖邊兩道身影。

燈光黯淡,只有綽綽黑影,看不真切。

他抄近道,幾步跳進灌木叢,繞到長椅後,正要跨出去,忽而聽到一個女聲說:“脫吧,我幫你擋著。”

接著是小天鵝怯怯的聲音:“不脫行嗎?”

那女聲又道:“再不脫謝雲遐來了。”

小天鵝一慌,結結巴巴地應:“馬、馬上。”

謝雲遐眉梢一挑:“……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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